下周,在福建沙縣高橋法庭,將進行一起跨國網絡遠程開庭,據稱,這是中國第一次利用QQ視頻進行跨國審判。
國內法官首用QQ跨國審案
福建一法庭此舉屬全國首次
專家稱可行但目前僅適合簡單民事訴訟
下周,在福建沙縣高橋法庭,將進行一起跨國網絡遠程開庭,據稱,這是中國第一次利用QQ視頻進行跨國審判。
對一般人來說,QQ視頻是娛樂。如果被用來開庭,你會不會驚訝?
庭審現場任何一方的缺席對於網絡遠程審判來說都不意外◎供圖/IC
當司法遭遇QQ,能否雙贏?◎供圖/IC
在高橋法庭,已經利用QQ視頻異地開庭4起案件。這個名為「高橋法庭」的QQ號,頭像是戴著博士帽和眼鏡的斯文男,「個性簽名」是「公正執法,一心為民」,工作日幾乎全天在線。
是什麼讓高橋法庭選擇這種方式?常人印象裡幾乎等於「聊天」的「QQ」,用於嚴肅的庭審,會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?
民間各種疑惑接踵而至。而對於高橋法庭和法學家來說,他們更願意給這個有點冒險的嘗試一個成長的機會。
用了QQ視頻,在秘魯的被告就不用回國了
「我們下周將會有一次遠程開庭,當事人有一方在秘魯。」採訪中,高橋法庭庭長俞隆彬透露。
同樣的,由於當事人的要求,高橋法庭也將採用QQ網絡視頻的方式開庭。由於還沒開庭,俞隆彬沒有透露此案的更多信息,只說也是普通的民事官司,對方同樣無法在限定時間內趕回沙縣出庭。
來自秘魯的影像將通過一條帶寬為2兆的網線接入審判庭。
這將是高橋法院第五次利用QQ來進行遠程開庭嘗試。也是中國目前第一起利用QQ視頻進行跨國遠程開庭。
回顧第一次QQ遠程開庭,會發現這個「創新之舉」竟來源於33歲的年輕庭長8個月前的一絲閃念。
QQ遠程開庭初體驗突發奇想的年輕庭長網齡僅3年
庭審現場:被告開庭前緊張狂發短信
2006年4月24日,遠在深圳的被告早早地就在QQ上等待開庭了。一開始信號沒接上,被告很緊張,一直給庭長俞隆彬發短信詢問情況。「搞得我也蠻緊張。」俞說。
還好沒過多久就順利連上,按時開庭。
原告在電腦屏幕上看到了四年沒見的丈夫。她有點尷尬地用家鄉話低低問了聲好。
法官:原告,你通過視頻看到的被告,是否是他本人?
原告:是。
法官:被告,你通過視頻看到的原告,是否是她本人。
被告:是。
這段對話和正常開庭時沒有任何不同。在此之後的幾次開庭,都是以這樣的對話開始的。
庭審持續1個多小時,雙方接受調解。
誰會想到,號稱全國第一起「QQ遠程開庭」,卻是在十幾個小時前匆匆敲定的。
「沙縣小吃」催生QQ視頻開庭嘗試
提起沙縣,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「沙縣小吃」。
正因如此,沙縣在外做生意的人數佔人口的比例極高。「我所在的高橋轄區總人口7萬人,有3萬人常年在外。」高橋法庭庭長俞隆彬說。
一旦發生要打官司,一些在外的沙縣人不願意回來。經常會出現法官找不到被告的局面。
2005年,沙縣法院立案庭開始進行網上立案,在外地的原告可以在沙縣法院網上提交起訴書等資料申請立案。
立案的問題解決了,但外地的當事人不願回鄉參加庭審的情況仍然沒有得到緩解。
網齡不到3歲的庭長俞隆彬腦子裡總想著這事,但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。2005年他才剛剛學會用QQ。
直到2006年4月的一起有點棘手的離婚案,才讓QQ視頻開庭成為現實。
近2小時視頻敲定首次網上開庭
2006年4月,高橋當地一位婦女將丈夫起訴至高橋法庭。這位丈夫在深圳做生意已經三四年了,其間一直沒有回家,甚至在外有了新女友。
高橋法庭受理此案後,開始尋找這名男子,但男子的家人表示找不到他。法庭按照以前慣常的做法,在當地報紙上刊登了通告,可是直到開庭的前幾天,還是沒有一點消息。
俞隆彬不甘心地再次到了男方家裡。幸運的是,被告的姐姐剛剛從深圳回到家。俞隆彬告訴她,如果她弟弟拒絕出庭,很多合法權利就無法得到維護。姐姐終於答應代為轉告,俞隆彬留下了自己的名片。
4月23日傍晚,俞隆彬下班後,手機響起,是在深圳的被告。20多分鐘的電話裡,該男子仍然不願出庭。俞隆彬開始和他聊起在深圳的生活,得知他正在籌備開網吧。
俞隆彬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,利用QQ視頻開庭。他報上自己的QQ號,說想和這名男子用視頻聊聊天。對方同意了,就近找了個網吧,兩人在網上見了面。
被告有犯罪前科視頻聊天打消恐懼
當看到視頻窗口出現的人像時,俞隆彬覺得這個人挺眼熟,原來他曾被高橋法庭因盜竊罪判過刑,那時俞正在刑庭擔任書記員。
「我知道,有前科的人對法庭是非常恐懼的,這也正是他不想出庭的原因。」俞隆彬說。
他想讓對方放鬆下來,就開始亂侃,聊小吃的經營狀況,聊被告女兒的情況。最後這名男子同意出庭。但是,庭審的時間已經定了,第二天早上8:30,來不及了。
「要不我們明天就用QQ視頻來開庭吧?」俞隆彬最終提出了這個想法。對方遲疑了一下,同意了。
這次視頻聊天持續了將近2個小時。
結束聊天之後,俞隆彬開始張羅起明天開庭的準備工作。他先請示了沙縣法院的院領導,領導同意之後,他到法庭找後勤部門,增設電腦,試機,調試多人語音系統,又回到家,和法庭的電腦模擬了遠程視頻,才放心睡覺了。
第二天,就有前文提到的那場庭審。
QQ庭審沒有現場開庭保險
QQ號印上庭長名片
4月份那次庭審成功之後,俞隆彬決定專門申請一個QQ用於網絡視頻開庭。他的名片上,除了手機、電話、電子郵箱地址外,還有一個QQ號,就是這個名為「高橋法庭」的公用QQ。
「每次開庭就要加當事人為好友,那麼開庭之後呢?刪了嗎?」記者問。
「不會刪。當事人有四個,都在外地,在網上經常碰到,我就問他們又賺了多少錢啊,回來請我吃飯啊之類的。」俞隆彬說起來像是在形容和老同學聊天一樣。
「高橋法庭」這個QQ上現在有40幾個好友。除了4位當事人外,還有當地農民和工作夥伴。有時候,俞隆彬會覺得應付不過來。
身份確認、文書簽字是兩道坎
4月份至今,高橋法庭通過這種方式判了四起離婚、撫養權案。
「我們這種級別的法院,只能判這種案子,不太適合用QQ視頻的複雜案子,我們會盡量讓當事人到庭。」
在實際操作中,身份確認和文書簽字是兩難。「身份確認就是之前通過電話確認,要求提供身份證件證明,還有通過庭審現場當事人互相確認。」俞隆彬說,「倒是和現場開庭的程序也沒什麼不同。」
但俞隆彬希望能更保險一些。「如果能開發一個軟件,比如對方進入視頻開庭的時候必須輸入自己獨有的一個密碼,這個密碼可能是法院告訴他的,也可能是網上立案的時候隨機生成的。那樣就更保險了。」
至於庭審記錄簽字等文書,現在採取的是傳真和郵寄的方式。
俞隆彬的設想:全國法院大聯網
一直在基層法院工作的俞隆彬想到利用QQ視頻來開庭有點「天馬行空」。他很想找幾個專家來問問,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。
記者提出,QQ平台是否不安全,俞隆彬談了自己的設想:
「要是在深圳的被告能夠到深圳當地的法院,通過法院的電腦,接入法院內部網絡,在當地法院工作人員的監督下進行遠程開庭,那就好了。」
俞隆彬認為現在各個法院內部的網絡和設備都很健全,最大的障礙是在各地法院之間建立這種聯動機制。而他提到的身份驗證軟件,也並沒有想找技術人員來做。「光我們做也沒用啊,要全國各地法院都用才行。不知道有沒有推廣的價值。」
「課題還是讓理論家去研究,我們搞案件的……還是再摸索一陣吧。」記者建議他申報課題時,俞隆彬笑著說。
QQ開庭利弊論 學者有保留支持 稱國外已有先例
訴訟方式地方法院有權自主選擇
網絡異地庭審,無疑是新鮮的。這種做法,在我國法律中是否有所規範?
「我國民事訴訟法沒有提到網絡庭審。但是對庭審方式是有規定的。」民事訴訟法專家、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湯維建說,「如果雙方當事人同意,則可以選擇不公開開庭的方式,也可以變更庭審方式。」
湯維建舉了英國和瑞士的例子。「完全的網絡庭審已經存在,法官、原告、被告三方都不需要見面。還有網絡仲裁、網絡調解,這些事都是可以通過網絡實現的。」
「『程序正義』不受影響就行。當事人在法庭上的各項權利,通過網絡視頻也可以做到。」湯維建說。這些權利包括庭審辯論權、法庭調查權等。
「其實《刑法》規定了證人要當庭作證並且質證,但現在很多時候都沒做到,證人出一個文件形式的證言,再摁個手印交到法院就行。既然這樣,那網上開庭有什麼不可以呢?」北大法學博士出身,研究司法系統軟件的秦野這樣說。
「自由心證」可能受干擾
湯維建的擔憂在於網絡視頻庭審對法官和當事人心理上的影響。
「去過法庭的都知道,那種開庭的氣氛是很不一樣的。當被告看到法官的高背椅,還有法警,雙方又是面對面,這時候可能他說假話就會很緊張,可能會出汗、臉紅,有經驗的法官會發現,從而進行自由心證,做出自己的判斷。但是如果是網絡開庭,被告在一個很隨意的地方對著攝像頭,那種心理反應肯定不一樣。」
湯維建認為,目前網絡視頻適用於較為簡單的案件,比如不涉及第三方利益,不涉及重大證據和複雜案情的民事、經濟類案件。
騰訊不負責視頻傳輸內容
但對於國外使用的網絡平台和高橋法院使用的QQ平台是否一樣,法學家們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。
記者查閱了相關資料,發現在澳大利亞,異地遠程開庭是由當事人就近到所在城市的法院,使用法院提供的設備。
記者咨詢了騰訊公司的客服人員,被告知騰訊視頻的實時性是可以保證的,若是事先錄好視頻剪輯播放,不是不可能,但非常容易就被發現了。
「視頻的最大特點就是實時性,可以對話啊!」客服人員說。但騰訊工作人員也表示,他們並不知道有法院申請QQ號來實行網絡開庭,他們不會對視頻傳輸內容的安全負責。
軟件公司對網絡庭審暫時無興趣
秦野的公司做出了許多用於司法系統的軟件。之前曾在全國引起轟動的「電腦量刑軟件」,就出自他手下的技術員。
既然網絡視頻開庭有存在的必要,而利用QQ平台又讓人不太放心,那麼是否可以像「電腦量刑」那樣,也做出一個特定軟件?
「我看還沒必要吧。這和量刑軟件不一樣,那是出結果的,有一個實體法,也就是《刑法》來規範,做成軟件比較好操作,而視頻開庭是受程序法調整,不是一個軟件就能出結果的,我覺得軟件的作用並不太大。」
看來,正如俞隆彬所說,在這個事情上,機制的作用大過人的作用。